《挑滑车》是优秀传统京剧剧目，我打二十一岁开始演这出戏，到现在陆续演了四十五年了。为了演好这个戏，我在传统演法约基础上，不断进行艺术加工，因而有些自己的心得体会，谈一谈或可对青年演员同志有点参考价值和启发作用。下面就谈谈我在《挑滑车》这出戏中扮演高宠的一些演法和体会。

谈“起霸”

高宠是一位勇猛善战的古代英雄。他是高怀德的后代，世袭王位，身分尊贵，连岳飞岳元帅对他也格外尊重，平时称他为“高王爷”。他家世代为武将，有着家传枪法，他本人不仅武艺高强，而且膂力过人，勇不可挡。他正在年轻有为之际，为了报国、卫国，自愿投军，刚来到牛头山岳飞帐下不久。这一切使得高宠在气派、风度上，与其他众将有所不同。

高宠的“起霸”，我的演法与通常的演法大致都一样，但在劲头、尺寸和表情上，注意从高宠这个特定人物出发，动作既不可太柔，又不能过野，重点是要体现他的尊贵身分、一心报国的凛然正气和略带傲气的神情。一出场，就得给观众一个感觉：他不是一般的武将。内在的精神气质，必须通过外在的手、眼、身、步才能体现，特别要讲究眼神。高宠出场时，眼神要平视，而且还稍微有点俯视、下视，同时身子要略略侧仰一点。眼睛不能往上看，一往上看，高宠的身分就轻了。但高宠的仰身、下视，又不能过火，因为他毕竟正在青壮年，而且他的略有傲气是客观环境造成，并不是主观上怎么不可一世、盛气凌人，不能演得同《阳平关》的曹操一样。在“起霸”当中，为了表现高宠的矫健，可用“翻身”这个动作程式，但也要用得恰如其分。过去有人在这儿用“打飞脚单腿翻身”或“单腿大砍身翻身”，虽然能赢得掌声，却显得用得太野。我也用“翻身”，但注意分寸，也不多用。总的说，在整个“起霸”中，程式动作要体现“稳”、“准"、“狠”三个字，其中的“狠”字可体现高宠力大过人、性格刚强的特点，这里所说的“狠”字，是指动作要有一定的棱角和适当的力度，这样演才能合乎高宠这个特定人物的要求。

谈“闹帐”

闹帐，是表现高宠思想性格的重要场子。高宠为什么要闹帐?我认为并不是由于他没有军事常识，而在元帅派将的严肃场合举动轻率，而是他思想性格的必然表现。为了把高宠激动的内心世界更鲜明、更生动地演出来，我的演法与传统演法有所不同。如。当高宠讨令时，岳飞念道：“高王爷既要讨令，也罢，高宠听令!”一般演到这儿，高宠答：“在！”只要念得干脆、短促即可。而我却把这个“在”字，念成了一个无限延长的长音，从台口转身一直走到高台下，这个“在”字才停住。这样就能把高宠急于求令的迫切心情，终于讨下将令的喜悦和兴奋，以及话声未落、人已走到跟前的情境，突出地演出来了。

此外，当岳元帅派高宠去看守大纛旗时，通常的演法是高宠念“得令”，岳飞接念“且慢”。我却在岳飞传令后，念一“啊！”字，岳飞即接念“且慢”。我的理解是，高宠心里想：“我勇冠三军，元帅不派我打先锋，至少也得派我二队截杀。”他一旦听到让他看守大纛旗的命令，与他一心一意打冲锋的热望和预料相距太远，一时感到无法接受，所以脱口而出地“啊!”了一声。既然高宠尚未接令，为什么岳飞念“且慢”呢?我认为，这样可以表现岳飞料定高宠对于这个命令必有想法，甚至会提出质问，所以一看他“啊”，不等他说话即念“且慢”。也就是说，岳飞不是让高宠“且慢”接令，而是让他“且慢”提反对意见。我觉得这样处理更合乎人物应有的内心活动和戏的规定情境。这时岳飞不能跟高宠客气了，军令如山，必须让他服从命令。岳飞念道：“大纛旗乃军中之命脉，无令不可私离汛地，违令者斩!”这时你不是王爷了，非常严肃。高宠心中不悦，但此时此刻只能服从，否则军法从事。所以我演到这里时，脸朝里低声念“得令!”这时虽然背朝观众，但要做到以音达情，要把这两个字念得拖长而低沉，让人一听就能感受到高宠违心接令、无可奈何的情绪。

高宠出帐时，看令箭冷笑，是笑岳飞不识才，把他大材小用了。“闹帐”这一场是文场子，人物的内心活动变化较大，要把他的心情吃透并化为适当的舞台形象，才能演出“戏”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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