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漫谈“十盗”脸谱

★★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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漫谈“十盗”脸谱


	内容提要：

作者：翁偶虹文章来源：《剧坛》点击数：341 更新时间：2011-3-10

　　一九二五年，我开始搜集脸谱，在获得的“升平署”遗稿中，有一组“十盗”脸谱，单页为图，顺列如下：
　　《盗魂铃》之猪八戒
　　《盗玉烛》之扑灯蛾
　　《盗葫芦》之孟良
　　《盗天书》之蛋子僧
　　《盗御马》之窦尔墩
　　《盗金丹》之孙悟空
　　《盗魂瓶》之冯茂
　　《盗骨殖》之焦赞
　　《盗红绡》之昆仑奴
　　《盗合欢袍》之色空
　　这十个脸潜之中，只有《盗魂铃》的猪八戒，标明为谭鑫培谱《盗葫芦》的孟良，标明为金秀山谱，《盗御马》的窦尔墩，标明为钱金福谱，《盗金丹》的孙悟空，标明为张淇林谱，《盗骨殖》的焦赞，标明为李连仲谱。其它五谱，均未注明，而其剧亦多绝迹于舞台。为了探索这些脸谱的来源，曾请我四祖父介绍该谱之绘制者玉贵，讲述摹绘的经过。遗憾的是，玉贵已死。一九三0年，我组织“辛未社”票房于大翔风，遍请前辈名宿，弦管试声。欣逢太后宫唱老生的陈子田先生，常来消遣。清唱之余，谈起他青年时期在西太后面前的轶事，多为外间罕闻。私念幸遇龟年，正好解十谱之疑。便用了两天时间，把这“十盗”脸谱，摹画在扇面上，既便携带，兼保原稿。
　　子田先生看到这个扇面，凝视者久，感慨系之地唱起《弹词》里的“今日个知音喜遇知音在，这相逢异哉，凭相投快哉。”接着就喟然长叹地说：“这是我师哥玉贵的稿子。他死了有六、七年了。我这位师哥是个有心人，他唱花脸兼武丑，因为勾脸勾得好，太后把他从升平署召到太后宫，经常和我们同台演戏。他嗓子不大好，唱不了什么正角，可是来个边边沿沿的，脸谱不但勾得精，勾得细，还能摹画钱宝峰、庆春圃、金秀山、黄润甫、钱金福的谱式。这十个脸谱，我都在台上见过，都画得对。你是怎么得来的?”我把我四祖父从玉贵手中买得，又转赠于我的始末说个详细。子田先生郑重地把扇面折叠起来，谆谆嘱告：“好好保存，这是宝贝!”
　　据子田先生谈：
　　《盗魂铃》猪八戒的脸谱，确是谭鑫培当年在宫里演这出戏时在脸上勾画的形式。鑫培反串此剧，是西太后借机为难他，那知他聪明过人，在戏里学唱大老板(程长庚)、余三胜、张二奎和梆子名家老达子红、铜骡子、铁马诸般腔调，维妙维肖，西太后赏赐有加。此戏以杂唱为主，所以不戴“猪拱嘴”，只在脸上画出猪八戒的形象。另外在僧帽左右扦掖两个“尖纱”翅子，装做“猪耳朵”。鑫培不常演勾脸戏，懒于勾脸。在宫里每演此剧，即请玉贵给他勾画。玉贵以细致的笔锋，用黑白两色，褪晕水墨，勾画得嘴拱眼笑，堪称一绝。可能是他的得意之笔，故而记画下来。
　　《盗玉烛》扑灯蛾的脸潜，足内学一位姓刘的勾的。这是一出昆曲，宫外没人演过。扑灯蛾是蛾子化身，花脸扮演。脸谱以银色做“瓤子”，眼瓦下缘，歧分两岔，画出蛾翅。用油红画榛椒眉子，眉篡两“点”相聚，上画双须，形成飞蛾的形象。这个戏全本叫《玉烛记》，单演此折，叫《盗玉烛》。演的是一个穷书生贫而苦学，夜间篝火读书偶有飞蛾扑来，他便轻轻地挥去，免蛾投火。他这种善良的心灵，感动了一个飞蛾精，为他盗来光明佛的万年玉烛，穷书生赖以奋读，最后一举成名。
　　《盗葫芦》孟良脸谱，足金秀山在《五本雁门关》里勾画的。《盗葫芦》是孟良的正戏，有两场“走边”，也唱二黄散板，很象《盗御马》的。窦尔墩。金秀山当年在宫中演此，极得西太后的赏识。秀山勾脸，向不精细，唯有在宫里演出，必要细画精描，因为西太后足最讲究脸谱的。秀山很自负他勾的这个孟良脸谱，他曾说：这个脸儿，不同于《穆柯寨》、《红羊洞》。为了表示孟良盗葫芦的机智，必须用“智慧纹”勾出眉子，用“转心笔”勾出鼻窝。
　　《盗天书》也是一出昆曲，全本叫《贝州城》，取材于《平妖传》。蛋子僧在戏里叫“蛋子和尚”，是前部的主要人物。宫里最早演过全本，后来只传了《盗天书》。分为“头盗袁公法”、“二盗袁公法”、“三盗袁公法”，都是蛋子和尚的正戏，由武花脸扮演。这个脸谱，勾起来很繁琐，先要定好“眉子”、“眼瓦”、“嘴岔”的部位，然后在脸蛋和脑门上，用绿里套白，白里点黑三种颜色，画出碎石块形，再用油白套着这些碎石块点子，填出油白瓤子。眉篡处还要用红笔点出九个“戒疤”，表示他是和尚。他之所以画石块点子，据戏里介绍，他是从石头虽生出来的。
　　《盗御马》窦尔墩脸谱，是钱金福的谱式。钱金福善于勾脸，在宫里演出，勾画尤精。这个脸谱，在眼瓦界画的白条里，还用“老红”、“水墨”重套两色。红鼻窝上下，又衬“水墨”行纹。眉翅上画“护手钩”，眉篡处画敞翅的立蝠儿。处处求工细，笔笔见锋芒，就是为了讨西太后的喜欢。玉贵有眼力，把钱金福这个脸谱摹画下来，因为他知道钱金福除在宫内演戏，锐意勾此。一般的演出，是不会这样工细的。
　　《盗金丹》是《安天会》的一折(即现在演出的《闹天宫》里“盗丹”一场)，没有单演的。当年只有张淇林在宫中演出。杨小楼后学此剧于张，演出很晚。张淇林勾画的孙悟空脸谱，是在本来的面庞上，先用白笔画出心字形的轮廓，留出眼圈的部位，然后填红瓤子。脑门画桃，不画七星纹，保持了传统的谱式。
　　《盗魂瓶》也是一出昆曲，主角是冯茂，出于全本《盛世鸿图》。最早宫里，除演四大传奇《鼎峙春秋》、《升平宝筏》、《昭代箫韶》、《忠义璇图》外，还演过《铁旗阵》、《混元盒》和《盛世鸿图》，都是昆弋本子。《盛世鸿图》演的是宋太祖三下南唐，主要人物有曹彬、刘金定等。南唐妖道，以幻术困伤宋将，是一出十足迷信的传奇。《盗魂瓶》一折，就是南唐妖道余洪摄取刘金定的魂魄，封于瓶内，刘金定昏睡如死，她的师弟冯茂，也学过法术，只身盗来魂瓶，刘金定转危为安。冯茂是走矮子的武丑，但是要勾大脸，挂红虬髯。这个脸谱，是玉贵演此剧时，自己在脸上勾画的。脑门上先画出“五云三痣”，然后填金，象征他是个得道的术士；眉峰眼角，向上尖逗，象征他是个毅力坚强的健者。
　　《盗骨殖》焦赞脸谱，是李连仲演《红羊洞》时勾画的。李连仲在宫里不大演架子花，专应武花脸，常和李燕云合演《朝金顶》、《烟火棍》等剧。因为他勾画的焦赞脸谱，笑容可掬，西太后非常喜欢。后台执事迎合上意，凡是焦赞角色都派李连仲承应，所以《红羊洞》里的焦赞，也轮到他的身上。不过，这个脸谱，勾得却不喜相，主要是他勾画的眉子，改用“犄角眉”，不用“柳叶眉”，鼻窝子内逗而不外敞，形象上就笑不出来了。西太后看他如此勾法，愠而又疑，命人垂询，李连仲回答说：《红羊洞》的焦赞，犯了牛脖子的犟脾气，不能勾笑脸；他恼怒杨元帅单派孟良盗骨，居然不守军纪。跟踪私下北器，又在红羊洞外戏吓孟良，以至孟良失手误杀，而又愧恨自刎，最后酿成“三星归位”的悲痛结局。穷根溯源，贵在焦赞。他在这出戏里的脸谱，应当勾“犄角的眉子”，表示其犟，“内逗的鼻窝”，表示其怨，这是我老师的传授，不敢逾越规矩。西太后闻奏，转愠为喜，破例加了个“勾脸”赏。玉贵摹画此谱，可能也是有意识地记载这段故事。
　　《盗红绡》也是一出昆曲，宫里从前演过全本《红绡记》，《盗绡》是其中的一折。全本最后郭子仪云端见王母，赐福增寿，所以又叫《富贵寿考》。后来不演全部，有时单演《青门》，称为“十门角色”。昆仑奴是《盗绡》一折里的主角，有成套的曲子，成套的身段。脸谱要勾画出风云之象，笔法不能呆板。眉子套用黑、白、红、金四色，上矗脑门。眼瓦回环如波，鼻窝峥嵘如石，衬出红色“瓤子”。整个结构，又象一只大蝠儿。此谱最不好勾，玉贵从未演此，可能是摹自名家。
　　《盗合欢袍》也是一出昆曲，全本叫《盗袍记》，宫里也多年不演全本了，只留下一折《盗袍》。主角是武丑扮演的色空和尚。脸谱勾“倒元宝”，画短眉，眉篡中画双痣双纹，象征他是个行邪而心正的人。下巴上满点胡芽子，表示他正在薤须即茁的壮年时代。据说这出戏的剧情很有味道，色空的师傅火莲和尚是个不法的淫僧，他用一种麻醉药薰制了一件合欢袍，诳骗拜佛的妇女，以袍覆之，即失身于火莲。色空久忿其师之恶，偶遇机会，他用诙谐的语言，机智的手段，盗走了他师傅的合欢袍。使之自陷于法。戏是一出文戏，没有开打。但是，色空盗合欢袍的时候，必须有出色的武功。
　　子田晚年，老骥伏枥，壮心未已，曾挑班演《弹词》、《华容道》双出于哈尔飞剧院，不甚得意，随即退隐，不问剧事。在他的印象里，“十盗”脸谱，只有《盗魂铃》之猪八戒、《盗葫芦》之孟良、《盗御马》之窦尔墩、《盗金丹》之孙悟空、《盗骨殖》之焦赞，尚传于世，余者已绝。殊不知尚小云曾排演《红绡》，以侯喜瑞，范宝亭饰昆仑奴。后又传于富连成“世”字科的李世芳，由袁世海演昆仑奴，易名为《昆仑剑侠传》。然已改用粘须，脸谱非复旧观。《盗魂瓶》则于韩世昌主演的昆弋班中，曾见许金修演之，脸谱尚具典型。只《盗玉烛》、《盗天书》、《盗合欢袍》三剧，确成绝响，脸谱也无由得见了。
　　剧中之盗，多半是名虽邪而行则正。此“十盗”脸谱中，出于正义者如《盗红绡》之昆仑奴，《盗合欢袍》之色空，《盗玉烛》之扑灯蛾；出于对敌斗争者如《盗葫芦》之孟良，《盗魂铃》之猪八戒，《盗御马》之窦尔墩，《盗魂瓶》之冯茂；出于反抗者如《盗金丹》之孙悟空，出于不甘人下者如《盗天书》之蛋子僧，《盗骨殖》之焦赞。此十人者，行动虽不光明，胸襟却还磊落，所谓“盗亦有道”，未可厚非。默念玉贵当年，或秉此意而画此。

文章录入：戏迷知音责任编辑：戏迷知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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